王霁做了一个冗长的梦。

梦里那个叫王霁的少年实在是太惨了，家破人亡，艰难求生。好不容易否极泰来，准备弄权而上的时候，那颗关键的棋子突然背叛了他。

生命的苦难再次上演，但这一次没有幸运，他也被处死了。兜兜转转，还是没有逃过家破人亡的下场。

他不甘心，阴魂不散，看见自己的妻子也在受尽苦楚后撒手人寰。

他因此痛恨命运的不公，痛恨高高在上的皇权，痛恨所有背叛他的一切……

紧接着，他不停地进入赵恒的梦境，一次次在梦里绞杀他，恨不能与他同归于尽。

赵恒长期受梦魇的折磨，开始疏远他那颗棋子，罗青青。

他看着他们夫妻反目，看着他们挥刀相向，看着他们一死一伤。

这个结局，他满意了，开始疏远赵恒。

赵恒很聪明，他很快就反应过来，自己被蛊惑了。他想到罗青青的死，想到自己长子的死，追悔莫及，最终在痛苦和悲伤吐血而亡，结束余生。

期间，赵恒还让人找过他的尸骨，企图挫骨扬灰。

可当年哪有人敢给他收尸啊，赵恒根本找不到。

只有他祖母的坟茔，就紧挨着皇陵，被赵恒给刨了……

他只记得那一夜，大雨倾盆，雷电闪烁，那群侍卫从棺木里取出半截腿骨，在闪电的照耀，呈现腐朽的青灰色……

突然间，雷击在侍卫身上，当场就将手拿腿骨的侍卫给劈死了。

剩余的侍卫落荒而逃，再不敢停留。

他看着那半截掉在泥土里的腿骨，悲戚哀嚎，忍不住呐喊：“祖母，当年你为什么要救赵家人？”

“他们该死，他们通通都该死！”

“赵家忘恩负义，欺我王家，灭我王家，我咒他们生生世世，杀子杀父，永不停转。”

伴随最尖厉的雷声降下，他的魂魄瞬间灰飞烟灭。

他虽大仇得报，到底还是不甘心啊，用尽最后那口气，朝着棺木里喊：“祖母……”

倏尔间，大雨好似淋透了他的身体。

明明是鬼魂，怎么感觉到了一阵湿意？

……

“祖母！”王霁坐起身来，满面惊恐。

小厮米良拿着帕子给他擦汗，见状关切地道：“公子总算醒了。”

“你发了一夜高烧，太夫人不放心，亲自来照看，天亮才回去呢。”

王霁拉住米良的手，惊声问道：“现在是谁当皇帝？”

米良吓傻了，呆呆地望着他：“公子，你怎么了？你不要吓我啊？”

“现在是明熙三十一年腊月，还未过年呢。”

明熙帝，赵宣。

他祖母是太夫人，不是早已死去的白骨，不是被赵恒给掘了坟墓的定国夫人。

王霁匆匆穿鞋，奔了出去。

迎面的寒风一吹，他湿透的衣服紧贴着身体，冷得他瑟瑟发抖。

米良追出来，给他披上披风，嘴里担心道：“公子，你别这样，我害怕，我要叫人了！”

王霁死死地扣住他的手，眼底逐渐清明。

“别吵吵。”

“走，回去。”

看见王霁愿意回屋了，米良松了一大口气。

“就是嘛，再着急也要顾着身体。”

“太子妃今早还派沈公公来问你的病情呢，要不是怀着身孕，她自己都要过来了。”

“还有表小姐也派人来说，让你安心养病，剩下的事情交给她。”

“郡王就更不要说了，守了一夜，你额头上的毛巾都是他换的，足足换了二三十次。”

王霁坐到床边，目光落在房间里的博古架上。

万年青盆景，上等扇形白玉、青玉葫芦瓶、各样古董摆件，每一件都价值连城，比他当年做驸马时还要阔气。

他不是做梦，他也不是重生。

他好像重新活了一回，用另外一个王霁的身份，一个从未受过屈辱和挫折的身份。

家族托举，祖母教养，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举人功名。

四叔是当朝首辅，姐姐是太子妃，前途不可限量。

这就是他现在的人生。

一个风光霁月的存在。

“洗漱更衣，我要去给祖母请安。”

米良道：“太夫人刚回去没多久，还是让她老人家多休息一会吧。”